收養關係終止：法律解析與實務指引

收養，是愛與承諾的延伸，為孩子開啟一個新的人生篇章，也為家庭注入新的活力。然而，現實生活複雜多變，有時收養關係也可能面臨終止的挑戰。作為第一線的收養仲介服務者，您不僅是促成美滿收養的推手，更是協助家庭面對潛在法律議題的重要諮詢對象。深入了解收養關係的終止法律，將使您能更專業、更全面地引導與支持收養家庭，確保所有程序的合法性與孩子的最佳利益。

本文將為您詳盡解析台灣《民法》中關於收養關係終止的關鍵法條、核心概念，並透過實務案例，幫助您掌握這些複雜的法律知識。

收養關係終止的兩大途徑：合意與宣告

在台灣，收養關係的終止主要可分為兩大類：「合意終止」與「宣告終止」。這兩種方式各有其適用情境與法律要求。

1. 合意終止收養關係：雙方共識下的法律程序

當養父母與養子女雙方都同意結束收養關係時，可以選擇合意終止。這體現了私法自治的精神，但為了保護未成年養子女的權益，法律仍設有嚴格的把關機制。

《民法》第1080條： 養父母與養子女之關係，得由雙方合意終止之。前項終止，應以書面為之。養子女為未成年人者，並應向法院聲請認可。法院依前項規定為認可時，應依養子女最佳利益為之。養子女為未成年人者，終止收養自法院認可裁定確定時發生效力。養子女未滿七歲者，其終止收養關係之意思表示，由收養終止後為其法定代理人之人為之。養子女為滿七歲以上之未成年人者，其終止收養關係，應得收養終止後為其法定代理人之人之同意。夫妻共同收養子女者，其合意終止收養應共同為之。但有下列情形之一者，得單獨終止：一、夫妻之一方不能為意思表示或生死不明已逾三年。二、夫妻之一方於收養後死亡。三、夫妻離婚。夫妻之一方依前項但書規定單獨終止收養者，其效力不及於他方。

白話解釋：

• 同意與書面：養父母和養子女必須都同意，並且要簽署書面文件。
• 未成年子女需法院認可：如果養子女是未成年人，光有書面同意還不夠，必須向法院聲請「認可」。法院會特別審查這項終止是否符合「養子女的最佳利益」。
• 意思表示能力：未滿七歲的孩子，由終止收養後的法定代理人代為表示意願；滿七歲但未成年的孩子，則需要終止收養後法定代理人的同意。
• 夫妻共同收養：原則上夫妻應共同終止。但如果其中一方失蹤、死亡或離婚，另一方可以單獨終止，且終止效力只影響單獨終止的那一方。

2. 宣告終止收養關係：法院介入的強制終止

當收養關係出現嚴重破裂，且一方有特定法定事由時，無法透過合意終止，則可請求法院「宣告」終止收養關係。這通常涉及更複雜的法律程序。

《民法》第1081條： 養父母、養子女之一方，有下列各款情形之一者，法院得依他方、主管機關或利害關係人之請求，宣告終止其收養關係：一、對於他方為虐待或重大侮辱。二、遺棄他方。三、因故意犯罪，受二年有期徒刑以上之刑之裁判確定而未受緩刑宣告。四、有其他重大事由難以維持收養關係。養子女為未成年人者，法院宣告終止收養關係時，應依養子女最佳利益為之。

白話解釋：

• 請求權人：養父母、養子女、主管機關（如社會局）或利害關係人（如生父母）都可以向法院聲請。
• 法定事由：必須符合條文列出的特定情形，例如：
• 虐待或重大侮辱：對對方身心造成嚴重傷害或尊嚴上的打擊。
• 遺棄：沒有正當理由而不再照顧或扶養對方。
• 重罪：因故意犯罪被判兩年以上有期徒刑且未獲緩刑。
• 其他重大事由：這是一個彈性條款，指養親子間的感情或信賴關係已嚴重破裂到無法維持的程度。這也是實務上最常爭議的點。
• 未成年子女最佳利益：即使是強制終止，若養子女是未成年人，法院仍會以「孩子的最佳利益」作為判斷的最高原則。

3. 養父母死亡後的特殊終止：民法第1080-1條

除了上述兩種主要方式，若養父母皆已過世，養子女若想終止收養關係，可依 《民法》第1080-1條向法院聲請許可。法院會審酌終止是否「顯失公平」。未成年養子女的聲請方式與合意終止類似，需由法定代理人代為或同意。

實務案例解析：當「其他重大事由」遇上真實人生

「其他重大事由難以維持收養關係」是《民法》第1081條中最具彈性的條款，也是實務判斷的重點。法院如何認定這些「重大事由」呢？我們透過兩個匿名化案例來理解。

案例一：成年養子的疏離與財產糾紛

老王（化名）多年前收養了小陳（化名）。小陳成年後，不僅對老王不聞不問，甚至在老王晚年時，還擅自處理老王的財產，並屢次發生激烈爭吵。老王心灰意冷，向法院聲請終止與小陳的收養關係。

法院怎麼看？ 初審法院認為，小陳的行為雖然讓老王感到難過，但沒有達到法律上「虐待」或「遺棄」的程度，因此駁回了老王的聲請。然而，最高法院指出，對於成年養子女，判斷「其他重大事由」不能只看是否有具體惡行，更要深入檢視養親子之間是否還有應有的經濟扶養互助、親子間的互動往來及精神上的相互扶持。如果這些實質關係已經破裂到無法回復，就可能構成「重大事由」。這個案例提醒我們，收養關係不僅是法律上的連結，更是情感與實質生活上的依賴。

案例二：離婚後未成年養子的長期疏離

張先生（化名）多年前收養了太太與前夫所生的孩子小美（化名）。後來張先生與太太離婚，小美跟著媽媽生活，從此與張先生幾乎沒有聯繫與互動。張先生認為，這段收養關係徒有形式，早已沒有實質親情，因此向法院聲請終止收養。

法院怎麼看？ 法院審理後認為，張先生與小美的生母離婚後，小美隨生母生活，雙方確實少有相處機會，親子關係已形同陌路，僅存收養的形式，這與收養關係旨在擬制親子關係的立法目的相違背。考量小美雖然是未成年人，但長期缺乏與養父的實質互動，此情況下終止收養，反而是符合小美「最佳利益」的。這個案例顯示，即使是未成年養子女的終止收養，如果關係已然完全疏離，法院仍會從孩子的長遠福祉考量，做出裁決。

實務操作指引：給收養仲介服務者的建議

作為收養仲介服務者，您在協助家庭面對收養終止議題時，可以注意以下幾點：

• 提早介入，釐清意願：若發現收養家庭有終止收養的傾向，應盡早與當事人溝通，釐清其真實意願，並評估是否能透過溝通修復關係。
• 區分「合意」與「宣告」 ：協助當事人理解合意終止與宣告終止的法律要件與程序差異。若能合意，程序相對簡單；若無法合意，則需準備充足證據面對宣告終止的挑戰。
• 強調「養子女最佳利益」 ：尤其在涉及未成年養子女的案件中，務必向當事人強調「養子女最佳利益」是法院考量的核心。任何決定都應以孩子的福祉為優先，並建議家庭配合社工訪視與評估。
• 證據準備的重要性：
• 書面證據：如收養契約、戶籍謄本、通訊紀錄、財產往來證明、醫療診斷書、警局報案紀錄等。
• 人證：可證明養親子關係現況的親友、鄰居、老師、社工等。
• 其他佐證：如錄音、錄影、照片等，以證明關係破裂的程度。
• 程序性質理解：根據最高法院最新見解，無論養子女成年與否，收養關係終止事件均屬「家事非訟事件」。這表示法院有較高的職權調查權，當事人應積極配合法院的調查與安排。

結論：專業知識，助力家庭

收養關係的終止，無論對養父母或養子女，都是一個艱難的決定。作為收養仲介服務者，您的專業知識與同理心，將是這些家庭最堅實的後盾。透過對《民法》相關條文的深入理解，掌握「合意終止」與「宣告終止」的要件，並特別關注「養子女最佳利益」原則與「其他重大事由」的實務認定，您將能更有效地引導家庭，確保所有程序合法合規，並最大程度地保障孩子的權益。

這份專業，不僅是法律條文的熟稔，更是對每個生命故事的深刻理解與尊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