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論被告免責指南：誹謗罪「真實惡意」抗辯全解析

收到誹謗通知書？別慌！理解「真實惡意原則」是您的關鍵防線

當您因為言論發表而收到誹謗通知書，甚至被提告時，心中肯定充滿疑惑與不安。是不是只要說了什麼「不實」的話，就一定會被判刑？難道言論自由在法律面前如此脆弱嗎？

別擔心！在台灣的法律實務中，並非所有「不實」言論都會構成誹謗罪。關鍵在於一個重要的法律概念——「真實惡意原則」。這篇文章將為您深入淺出地解析這個原則，並提供實用的法律自保之道，幫助您在面對誹謗指控時，能夠更從容地應對。

誹謗罪的法律基礎與言論自由的保障

在探討「真實惡意原則」之前，我們必須先了解相關的法律規範，這些都是您主張權利的依據：

• 《中華民國憲法》第11條：保障人民的言論自由，這是我們每個人最基本、也最重要的權利之一。國家必須盡最大努力來維護它，因為言論自由有助於社會進步、意見交流，以及監督政府與社會活動。

• 《中華民國憲法》第23條：雖然言論自由受到保障，但它並非毫無限制。為了保護他人的權利或公共利益，法律可以在必要範圍內限制言論自由。誹謗罪的設立，正是為了平衡言論自由與個人名譽權的保護。

• 《中華民國刑法》第310條：這是誹謗罪的具體條文，也是「真實惡意原則」的適用核心。

《中華民國刑法》第310條：「意圖散布於眾，而指摘或傳述足以毀損他人名譽之事者，為誹謗罪，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一萬五千元以下罰金。散布文字、圖畫犯前項之罪者，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三萬元以下罰金。對於所誹謗之事，能證明其為真實者，不罰。但涉於私德而與公共利益無關者，不在此限。」

這條文告訴我們，誹謗罪的成立需要行為人有「意圖散布於眾」，並且「指摘或傳述足以毀損他人名譽的事」。如果以文字或圖畫方式散布，刑責會加重。而最重要的是，第三項的「真實抗辯」規定，為您提供了重要的防禦空間。此條文為真實抗辯提供了法源基礎，而「真實惡意原則」則是由司法院釋字第509號解釋（以及後續憲法法庭112年憲判字第8號判決）對此條文進行合憲性解釋所確立。

• 《中華民國刑法》第311條：這條文列舉了四種「善意發表言論」可以免責的情形。

《中華民國刑法》第311條：「以善意發表言論，而有左列情形之一者，不罰：一、因自衛、自辯或保護合法之利益者。二、公務員因職務而報告者。三、對於可受公評之事，而為適當之評論者。四、對於中央及地方之會議或法院或公眾集會之記事，而為適當之載述者。」

其中，第三款的「對於可受公評之事，而為適當之評論者」是「合理評論原則」的依據，對於意見表達的保障尤其重要。

• 《刑事訴訟法》第154條第2項：這條文確立了刑事訴訟中的「證據裁判原則」。而「無罪推定原則」則由同條第1項明文規定。在誹謗案件中，檢察官或自訴人必須提出足夠證據證明被告構成誹謗罪，否則應為無罪判決。

• 《刑事訴訟法》第161條第1項：明確規定檢察官（或自訴人）必須對被告的犯罪事實負舉證責任。這意味著，在誹謗案件中，對方必須證明您具有「真實惡意」，而不是您要證明言論百分之百真實。

釐清核心：什麼是「真實惡意原則」？

「真實惡意原則」是誹謗案件中最重要的防禦武器。它源自於司法院釋字第509號解釋（以及後續憲法法庭112年憲判字第8號判決）對《刑法》第310條第3項的解釋，其核心精神是：

• 您不需要證明言論「客觀上絕對真實」 ：法律並非要求您能證明所說的內容是百分之百、毫無瑕疵的真實。這對一般民眾而言幾乎不可能做到。

• 您只需證明「有相當理由確信為真實」 ：只要您能提出證據資料，證明您在發表言論時，是基於合理查證，並有充分理由相信其內容為真，即使事後發現有部分不符，也不會被認定為誹謗。

• 「真實惡意」的定義：只有當您「明知所言非真實卻故意散布，或因過於輕率疏忽、未善盡查證義務」時，才構成誹謗罪。換句話說，如果您的主觀上並沒有「明知不實」的惡意，就不會成立誹謗罪。

• 舉證責任在對方：檢察官或自訴人必須證明您具有這種「真實惡意」。這大大減輕了被告的負擔。

事實陳述與意見表達：誹謗的兩條判斷線

您的言論內容，會被區分為「事實陳述」與「意見表達」：

• 事實陳述：指對客觀事件的描述，例如「某某公司偷工減料」。這類言論有真偽問題，適用「真實惡意原則」。
• 意見表達：指個人主觀的評價、評論或批判，例如「某某公司的產品品質很差」。這類言論沒有真偽問題，適用《刑法》第311條第3款的「合理評論原則」。即使評論用詞尖銳，只要是對可受公評之事為適當評論，通常受憲法保障。實務上，法院會傾向保障言論自由，避免「寒蟬效應」。

公共利益與私德：言論的界線

即使言論為真，如果「涉於私德而與公共利益無關」，仍可能構成誹謗。判斷是否與公共利益有關，除了考量對象的身份（如公眾人物、政府官員）外，更重要的是事件本身是否涉及公益（如犯罪行為、消費者權益、社區公共事務等）。

實務案例解析：從故事看懂「真實惡意」

法律條文可能抽象，讓我們透過實際案例，看看法院是如何適用「真實惡意原則」的：

案例一：來自媒體的報導與合理確信

小陳是一名媒體工作者，他根據一份內部文件和多方採訪，報導了某位知名企業家王先生涉嫌利用投資移民基金規避債務，並稱其為基金的實際管理者。王先生認為小陳的報導毀損了他的名譽，因此提告誹謗。

法院審理後認為，小陳在報導前已盡到合理查證義務，提出了相關證據資料支持他的陳述，讓小陳有「相當理由確信其為真實」。王先生也無法證明小陳在報導時，是「明知不實」或「因輕率疏忽而未探究真偽」。因此，法院判決小陳無罪。

這個案例告訴我們： 即使是媒體報導，也不需要證明內容百分之百絕對真實，只要有合理根據，並非憑空捏造，就可能不構成誹謗。

案例二：網路上的投資糾紛揭露與公益性

小芳因為一筆投資糾紛，在臉書社團上公開指出某位張小姐為「國際詐騙」、「詐騙團首腦」。張小姐認為小芳的言論嚴重損害她的名譽，因此提告加重誹謗。

法院調查發現，小芳確實有匯款截圖、相關新聞報導以及與其他受害者的對話內容，這些都證明了她親身經歷了投資損失，並且有相當的事證讓她主觀上認為張小姐涉嫌詐騙。法院認為，小芳並非憑空杜撰，而且是否假藉投資名義吸金詐欺，涉及刑法財產法益保護，屬於與「公共利益有關」的事件。最終，法院認定小芳不具有誹謗的「真實惡意」，判決無罪。

這個案例說明： 即使言詞激烈，但若有親身經歷、合理證據，且事件涉及公共利益，法院會傾向保護言論自由。

給言論發表被告的實用建議

面對誹謗指控，以下幾點是您可以掌握的實務自保之道：

• 區分事實與意見：

• 事實陳述：在發表任何指控性事實前，務必盡到合理查證義務。例如，保留消息來源、截圖、對話紀錄、相關文件等。查證程度應考量言論影響力（網路言論傳播廣泛，查證義務更高）、消息來源可信度等。

• 意見表達：對於可受公評之事，您可以自由評論，即使言詞尖銳，只要是基於合理的事實基礎，而非惡意謾罵，通常受到保障。但要避免將個人主觀意見包裝成客觀事實。

• 證明「有相當理由確信為真實」 ：這是您最重要的防禦策略。在法庭上，您需要提出證據證明您在發表言論時，是基於何種資訊、何種查證過程，讓您主觀上相信該言論為真。例如：

• 您從哪裡得知這些資訊？（消息來源）

• 您是否有查證過？如何查證？（查證過程）

• 是否有相關文件、截圖、錄音、證人可以證明？

• 評估「公共利益」關聯性：在發表言論前，思考內容是否與公眾事務、消費者權益、犯罪行為等公共利益相關。若有關聯，即使言論有瑕疵，法院也可能傾向於保障您的言論自由。但切記，純粹揭露他人私密且與公益無關的私德事項，即使為真，仍有法律風險。

• 引用資料務必精準：若引用法院判決書、官方文件等，務必完整且準確，不可斷章取義或扭曲原意。惡意曲解資料將被認定為具有「真實惡意」。

結論：捍衛言論自由，從理解法律開始

被控誹謗，確實會讓人感到不安，但請記住，台灣的法律對言論自由有高度保障。關鍵在於您是否能證明自己「沒有真實惡意」——也就是說，您並非明知不實卻故意散布，或因重大輕率而未盡查證義務。當您能提出證據，證明自己有「相當理由確信」言論為真時，您就站穩了法律上的防線。

理解「真實惡意原則」及其相關概念，是您在言論發表後，保護自身權益的重要知識。這不僅能幫助您在訴訟中主張權利，也能讓您在未來發表言論時，更有依據地判斷風險，真正做到「言論有自由，發言有分寸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