媒體言論自保：誹謗官司如何應對與防範？

身為媒體工作者，言論自由是我們的核心價值，但同時也承擔著巨大的法律責任。在資訊爆炸的時代，不論是撰寫報導、評論時事，或是參與網路社群討論，都可能不經意間觸及「誹謗」的紅線。一旦被捲入誹謗官司，不僅耗費心力，更可能損害個人名譽與事業。律點通深知您的擔憂，這篇文章將帶您深入了解台灣法律中誹謗罪的刑事責任與民事賠償，並提供實用的應對策略，助您在捍衛言論自由的同時，也能保護自己。

誹謗罪：言論自由的界線

首先，我們要區分兩種常見的罪名：誹謗罪與公然侮辱罪。

刑法上的誹謗與公然侮辱

• 誹謗罪：針對具體事實的指控 《中華民國刑法》第310條是誹謗罪的核心條文：

《中華民國刑法》第310條： 第一項：「意圖散布於眾，而指摘或傳述足以毀損他人名譽之事者，為誹謗罪，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一萬五千元以下罰金。」 第二項：「散布文字、圖畫犯前項之罪者，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三萬元以下罰金。」 第三項：「對於所誹謗之事，能證明其為真實者，不罰。但涉於私德而與公共利益無關者，不在此限。」

這條文告訴我們，構成誹謗罪有幾個關鍵要件：

• 意圖散布於眾： 您的言論必須有讓不特定人或多數人知悉的意圖。即使是看似「私人」的LINE群組，若成員數量龐大（例如數十人、上百人），也可能被法院認定為「散布於眾」。

• 指摘或傳述足以毀損他人名譽之事： 這必須是針對具體事實的指控或傳述，而非抽象的謾罵。例如，指控某公司「逃漏稅」是具體事實，而稱某人「無恥」則是抽象謾罵。

• 毀損他人名譽： 您的言論足以貶損他人在社會上的評價。

• 公然侮辱罪：抽象的謾罵 《中華民國刑法》第309條則規範了公然侮辱罪：

《中華民國刑法》第309條第一項：「公然侮辱人者，處拘役或九千元以下罰金。」

公然侮辱罪指的是在公開場合或讓不特定人得以共見共聞的情況下，對他人進行抽象的謾罵或嘲弄，而未涉及具體事實。若您的言論同時包含具體事實的指摘與抽象謾罵，實務上通常會被認定為較重的誹謗罪。

誹謗罪的免責條件：「真實惡意原則」與「合理查證義務」

誹謗罪並非「言論一出即有罪」，《刑法》第310條第3項提供了重要的免責條款： 「對於所誹謗之事，能證明其為真實者，不罰。」

更重要的是，司法院釋字第509號解釋進一步闡明，即使您最終無法證明言論百分之百真實，但只要您能提出證據，證明您有相當理由確信其為真實，且已盡到合理查證義務，通常就不會構成誹謗罪。這就是實務上常說的「真實惡意原則」。

• 查證義務的程度：
• 涉及公共利益或公眾人物： 對於與公共利益相關，或針對公眾人物的言論（例如政府官員、民意代表、知名企業家等），因其具有監督功能，言論自由的保障會更高，法院對您的查證義務要求會相對寬鬆，但仍需有「相當理由確信為真實」。
• 涉及私德且與公共利益無關： 若言論僅涉及個人私德且與公共利益無關，即使為真，仍可能構成誹謗。此類言論的查證義務要求更高，法院對名譽權的保護會更嚴格。

誹謗的民事賠償：不只罰錢，還要回復名譽

除了刑事責任，誹謗行為還可能導致民事賠償責任。

《民法》第184條第1項規定，因故意或過失不法侵害他人權利者，負損害賠償責任。而名譽權就是其中一種。

更重要的是，《民法》第195條第1項明確指出：

《民法》第195條第一項：「不法侵害他人之身體、健康、名譽、自由、信用、隱私、貞操，或不法侵害其他人格法益而情節重大者，被害人雖非財產上之損害，亦得請求賠償相當之金額。其名譽被侵害者，並得請求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。」

這表示，如果您的言論侵害他人名譽，對方除了可以請求精神慰撫金外，還可以要求法院命令您採取適當處分以回復名譽，例如在報紙、網站或社群平台刊登道歉啟事，甚至刊登判決書全文。

法院在核定精神慰撫金時，會綜合考量多項因素，包括誹謗行為的內容、散布範圍、對被害人名譽的影響程度、被害人的身份地位、加害人的經濟狀況以及犯後態度等。

實務案例解析：從法院判決看誹謗邊界

了解法條後，我們來看看實際案例，這些故事更能幫助您理解言論的邊界。

案例一：社區公共事務與言論自由的平衡

一位社區媒體人，為了報導社區管委會的選舉，在報導中提及新任主委過去曾有刑事偵查與訴訟紀錄，質疑其是否適任。該主委因此對媒體人提起誹謗告訴。

法院審理後認為，社區主任委員參與公共事務，其操守與社區住戶的公共利益息息相關，屬於可受公評的公眾人物。雖然媒體人報導的細節與社區規約規定略有出入，但其陳述的「有刑事偵查與訴訟」並非虛捏，且是基於對社區公共利益的關心而表達個人觀點。法院考量媒體人並非「明知不實或重大輕率而傳述」，最終判決媒體人無罪。

律點通提醒： 這個案例說明，當言論涉及公眾人物或公共利益時，言論自由的保障程度較高。即使報導內容不完全精確，但只要媒體人已盡合理查證義務，且有相當理由確信其為真實，並非出於惡意，通常不會構成誹謗。

案例二：網路群組言論與私德的界線

某自由撰稿人因與合作夥伴發生金錢糾紛，一氣之下在一個有數十名成員的LINE通訊軟體群組中，散布關於合作夥伴涉及黑道、吸毒等不實言論，並使用「狗」、「不要臉」等侮辱性字眼。合作夥伴因此提起訴訟。

法院認定，雖然該LINE群組成員數量有限，但已達到「特定多數人得以共見共聞」的公然狀態。撰稿人所傳述的言論涉及個人私德，且與公共利益關聯甚低，撰稿人未能證明其言論真實性，也未經合理查證即傳播。最終，撰稿人被判犯散布文字誹謗罪，並被宣告緩刑。

律點通提醒： 這個案例警示我們，網路通訊軟體群組，即使看似私密，也可能被認定為「散布於眾」。特別是涉及個人私德且與公共利益無關的言論，即使是私人糾紛，言論自由的限制會更嚴格，散布者負有更高的查證義務。

媒體人實務操作指引：發聲前與應訴時

發聲前：謹慎為上，查證為本

• 履行合理查證義務： 在發表任何可能涉及他人名譽的言論前，務必進行充分且合理的查證。對於來源不明、未經證實的資訊，應保持高度懷疑。特別是針對具體事實的指摘或傳述，應有確鑿證據支持。
• 區分事實與意見： 確保您所發表的是基於個人價值判斷的「意見」或「評論」，而非未經證實的「具體事實」。意見表達通常受到較高的言論自由保障，但事實陳述則需承擔真實性的責任。
• 考量公共利益與私德： 若言論涉及公共利益，在盡到合理查證義務的前提下，言論自由的保障程度較高。但若僅涉及他人私德且與公共利益無關，即使為真，也應避免公開散布，否則仍可能構成誹謗。
• 注意傳播媒介與範圍： 網路社群媒體（如Facebook、LINE群組、Dcard、PTT等）的傳播力極強，即使是看似「封閉」的群組，也可能被認定為「散布於眾」。在這些平台上發表言論，應比私下談話更加謹慎。

應訴時：積極應對，蒐證為先

• 立即蒐證： 發現誹謗言論後，應立即保存相關證據，包括誹謗內容的文字、圖片、錄音、錄影，以及發布者帳號、時間、平台、網址或群組名稱等。確保證據的完整性與可信度。
• 了解法律途徑： 誹謗罪是告訴乃論，被害人可向警方報案或直接向地方檢察署提出告訴。同時，被害人也可在刑事訴訟中附帶提起民事訴訟，請求精神慰撫金及回復名譽的適當處分。
• 注意時效： 侵權行為的損害賠償請求權，自被害人知悉有損害及賠償義務人時起2年間不行使而消滅；自侵權行為發生時起逾10年者亦同。務必注意時效，避免權利喪失。

結論：平衡言論自由與名譽保障

誹謗罪是言論自由與個人名譽權之間平衡的產物。作為媒體工作者，您肩負著監督社會、傳遞真相的重任，這份責任需要您在行使言論自由時，更加謹慎與專業。理解誹謗罪的構成要件、免責條件以及潛在的民事責任，不僅能幫助您避免不必要的法律糾紛，更能讓您在發聲時，更有底氣、更有分寸。記住，查證、區分事實與意見、考量公共利益，是您在資訊洪流中保護自己的最佳盾牌。